男人此时处于相当尴尬的境地之中。
少女是认真地问着这个问题，就像是在说：“我会真的送你去那两个地方中的一个。”
去地狱的话，等同于死亡，不过也可能是去那里旅游一趟，或者更糟糕，无法死掉，永远受到折磨。
去监狱的话，像这样可爱的小百灵鸟所说出的指控，大概没有人会认为是诬陷。而因此类罪行进入监狱的话，很可能会被化学去势，最终成为狱内其他罪犯发泄的禁脔。
“还是地狱好一些吧，至少我不知道那里是什么样的。要是能聊得来的话，说不定还能成为恶魔们的朋友。”
少女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，但她将将打算站起来时，突然身体一软，栽倒在了男人的怀里。
“你怎么了？附近哪有医院？我送你过去！”
“没事，只是，有些困了……这下大叔的罪名，成立了呢。”少女苍白的面容上带着勉强的微笑，看起来像是下一秒就要随风而逝了。
由于不知道该向哪里走，他只能抱着少女，让她在自己的怀里睡着，直到入夜，昏黄的灯光亮起，她才终于醒了过来，似乎恢复了一点气力。奇怪的是，这地方一直没有别人经过。
“大叔的怀里很暖和呢。能一直抱着我回家吗？我家就在那边，不算太远的地方。”
少女指了指枫林向深的方向。
当男人怀抱着她穿过那片黑暗的地方时，被惊起的鸟儿，不管是不是乌鸦，在黑夜里都散发着不详的嚎叫。它们带着诡异的黄绿色光芒的眼神锐利地注视着男人，让他感觉到了一丝恐怖的气氛。
脚下的落叶也因为干燥和压力而碎裂，发出嘎吱和哗啦的声音。
他索性走快了些，几乎要跑起来了。
“叔叔害怕了吗？”少女的眼神倒是很清明透彻，和她那清脆亮丽的声音一同提醒着他，让他恢复了一分理性。
“别叫我叔叔了吧……我有那么老么？”
“有呢有呢。只有大叔和老爷爷才会留胡子的吧。”
少女柔软的手指触碰了他坚硬的胡茬，证明了她一直在说着真话。
“怎么越来越黑了……这不会真是通往地狱的道路吧？”男人真的有些慌了，也许也是因为累了，手臂有些发抖。“你不是说不算太远的吗？”
“嗯，我一个人都能走过来的话，说明不算太远。马上就到了。”
他终于知道尽头处更为黑暗的秘密了，因为那里有一座比树木更高大的城堡，遮住了透入林间的柔弱的月光。
他刚打算敲门，少女却拽住了他的胳膊。“嘘……别人都已经睡了呢。我来开门就好了。”
沉重的大门应声自动打开了。城堡里甚至比外面还要黑，甚至一支蜡烛都没有点。他现在感觉，自己真的离地狱越来越近了。
“好了好了，我的房间就在一楼最里面的那间，因为我不擅长爬楼梯……”
少女的声音很轻，然而随着男人前进，前面的烛火一根根亮起，他听见了大门关上的声音，却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。
他只能硬着头皮推开了房门。还好，这门不是锁着的。
他把少女轻轻放在床上，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和消失了一样，完全麻木了。但就在他打算离开之前，门竟然自己关上了。
“你打算去哪儿呢？”少女叫住了他。
“我不知道……准确的说，我忘了我是怎么来这地方的，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……”男人捂着头一直想，总觉得一切都很不合理。
他似乎被这个少女一直操控着，虽然他并不反感这样，甚至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一种想要帮助她的意愿。
“那就留下来过夜吧。我一个人躺在这么大的空荡荡的房间里，会有些害怕呢。”少女轻轻拍了拍身旁柔软的床铺。
只是和她躺在一起的话……如果不进来人的话，应该没事吧。他脱掉风尘仆仆的夹克衫，坐在了床边。
“裤子也脱了吧。很脏的。”
“不行！”只有这一点，他还是要坚持的，不然被别人看到，就真没办法解释了。
他刚刚躺下，少女就把头凑了过来，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嗅了嗅。“大叔身上的味道很浓重呢。”
“啊，有吗？我倒是觉得你很香……”
少女被他突如其来的夸赞刺激到了，把半个脑袋缩入了被子之中，过了一会儿才重新探出头来。
“我也不是说，讨厌这种味道……闻起来还挺安心的呢。”她索性把头直接埋进了自己的胸口。
少女微弱的气息反而像秋夜的风一样清凉柔和，让他感觉心里很畅快。他感觉到一阵倦意，就要睡着的时候，却又被问了一个问题。
“之前的问题……你为什么会选地狱呢？”
“因为我知道监狱很糟糕，但对于地狱则一无所知。人总是会抱着侥幸心理的吧，不然世界上就不会有犯罪的人了。”
“我明白了。大叔很有趣呢……以后的这些天里，都要陪我聊天啊。”
第二天醒来，竟然有人敲门。他记得女仆打开门时，看他的眼神里几乎带着杀气。“What the fxxk have you done to my dear Miss ……”
还好，少女及时醒过来了，替自己进行了无罪辩护。这下他没有被送入地狱，反而吃到了一顿相当丰盛的“早餐”（实际上是在中午时间吃的，他后来才知道）。
此后的日子里，虽然女仆还总是用很不爽的表情看着他，但至少和他说话的语气没有那么强硬了。
他也试着给大部分时间都在床上度过了的少女读几本书，或是讲几个莫名其妙就想起来了的故事。少女的身体情况和他之前感觉到的一样很糟糕，甚至更糟糕……
到了那一天，她握紧了自己的双手，拜托他今后还会再见面的时候，他感觉到一种异样的悲伤和心痛的情绪。她的心跳和呼吸都消失了。
而那时，女仆告诉他，她并没有死，但也永远不会醒来了。他于是想起来了，之前她和他的约定——
如果哪一天，他去了地狱的话，那么她会陪着他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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